乾嘉学人书家楹联拍卖行情初探

　　当下越来越多人摆脱了只关注“名家名作”的书法史观，一些曾位于书法史边缘的书家开始走到聚光灯下，成为研究者们关注的对象。乾嘉学人就是这样一个群体。近年来，对于乾嘉学人学术成就和艺术成就的研究逐渐趋于完备，但对他们的市场情况研究仍是一个较大的空白。通过对乾嘉学人楹联作品的市场情况研究，可从中一窥清中期非名家书法墨迹在艺术市场上的发展历程，也可让书法史、艺术市场的研究更生动、更完整。

　　一、乾嘉学人书家的概念界定

　　在这里提出乾嘉时期的学人书家这一概念，意在框定出一个特定的群体——这个群体生活在乾嘉时期，在金石、经史等学术领域有名声的同时，在书法上也有所建树，但在书法领域的名声可能并不突出，可能为学名所掩或与学名平分秋色；可能也不是在书法上倾注全部心血进行研究，而是将其作为学术的附属，从书法中提取学术研究所需资料的同时，将书法视为文人雅玩与生平爱好。在此标准之下，本文选择13名具有代表性的乾嘉学人书家为样本展开分析。

　　二、乾嘉学人书家楹联的创作背景

　　随着清代学术界汉学风尚的兴起，追求“实事求是”“无征不信”的考据学成为反对“空疏之学”宋明理学的学术研究新潮流。新出土的碑刻与前代的金石学研究成果成为此时治学的素材，其中的书法也就这样进入众乾嘉学人的研究视野，故有部分学者呈现出以考据学术视角看待艺术的独特现象。

　　楹联是明末至清代极为盛行的创作形式。本文之所以选择楹联进行研究，是因为楹联是乾嘉学人普遍涉猎的题材，乾嘉学人基本都有一定规模的楹联作品传世。我们可以通过款识得知绝大多数乾嘉学人在创作时并不面向市场，而是在一定的社交目的下所作。如孙星衍曾言“予不习篆书。以读《说文》究六书之旨，时时手写，世人辄索书不止，甚以为愧”，不仅表明他的作品在当时受到欢迎，还暗示了他的作品多通过应酬流向向其索书者，而非广泛进入市场进行流通。

　　三、近15年乾嘉学人楹联市场情况分析

　　乾嘉学人墨迹在一级市场中见者较少，主要流通于二级市场，以篆书、隶书为主，兼有行书、楷书。以篆书称道者有孙星衍、洪亮吉、钱坫等，以隶书称道者有黄易、桂馥、钱泳等。擅长篆书者通过小学研究，精通《说文》，在篆书字形、笔法方面严格沿袭《说文》、二李一路风貌，同时也受到新出土的视觉资源，如大篆的影响。擅长隶书者则是基本沿袭隶书传统碑刻作品风格，楹联中的隶书多厚重古朴，符合清代隶书的总体风貌。从不同书体的市场情况来看，高价拍品往往产生于篆书或隶书楹联中，而非行书、楷书楹联，可见藏家眼中篆隶书楹联是更具有典型性、代表性的乾嘉学人作品。

　　通过整理分析13位学者2007年至2021年楹联作品出售情况，我们可以看到一些共性特征。总体可分成“上升期”“断层式顶点”“波动期”三段。其中2007年至2010年为“上升期”，不少初入二级市场的乾嘉学人从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市场扩展与通货膨胀相叠加，乾嘉学人楹联作品在市场规模与出售单价上都基本呈现上升趋势。这四年中，年出售额表现最佳的为2010年的阮元楹联，均价表现最佳的则是2008年桂馥楹联。2010年，阮元共有30件作品上拍，其中20件为对联作品，除5件流拍之外，剩余15件基本以万元左右的价格成功卖出。西泠拍卖2008年春拍中国书画古代作品专场（清代）中，桂馥隶书六言联以远超估价30,000-40,000元的 224,000元成交。二者恰好体现出两种不同的模式——一种是作品单价较低，却大量成交；另一种则单价较高，呈高价精品的形式。2011年，乾嘉学人楹联拍卖市场达到近15年的“断层式顶点”；其后的2012年，市场出现断崖式下跌，市场进入“波动期”，虽然在整体上难以达到2011年的高峰，但个别书家的市场情况也时常带来惊喜。2018年，市场达相对低点后，2019年部分书家的楹联市场迎来回暖。2020-2021两年全球经济低迷，乾嘉学人书家的楹联市场在2020年仍表现良好，2021年则稍有回落。

　　近15年中最为显眼的年份莫过于2011年——在这一年，相当一部分乾嘉学人书家售出楹联总额与均价都达到15年来数一数二的水准，且大多数书家的销售数据实现大幅上升；一些楹联作品出售作品较少的书家也在这一年有所出售。

　　纵观近15年的乾嘉学人楹联拍卖情况，无论在年出售总额还是年均售价方面，桂馥楹联作品在2014年的表现都相当亮眼。对此做出最突出贡献的是保利香港2014年秋季拍卖会中国古代书画专场中曾出版于《梅轩珍藏中国名家书画选》的桂馥《龙门对立轴》作品，以远超估价900,000-1,200,000港元的 4,130,000港元（RMB 3,266,830）高价成交。

　　从作品均价的角度看，2018年也是一个比较显眼的年份——大多数学人书家的楹联均价达到相对低点，除孙星衍与张惠言外，大多数书家的年楹联拍卖总价也达到相对低点。

　　可见，近15年乾嘉学人的楹联市场基本与中国经济状况、艺术品市场整体波动相吻合，并非强劲到基本不受经济环境影响的程度。

　　四、拍场上的乾嘉学人楹联伪作

　　值得注意的是，市场中不时会有以千元左右的价位出售的作品。以孙星衍为例，部分千元左右的作品笔法较为拙劣，可明显看出并不是孙氏典型风格，甚至部分属于其所排斥的书风。

　　由于乾嘉学人群体在艺术上并没有引起后世很大的关注，牟利空间也并不太大，吸引来的高水平作伪者并不多。因此我们见到的伪作大多手法并不高明，可以通过内容、笔法与风格的对比较为容易地辨伪。而通过高价作品与低价作品泾渭分明的拍卖结果，我们也可以得知当前乾嘉学人对联的消费者已经几乎可以实现理性且准确的辨伪。

　　五、乾嘉学人楹联的收藏意义与市场展望

　　前有小莽苍苍斋以乾嘉学人书作为史料，今有部分藏家关注到乾嘉学人楹联的书法史价值。目前书法实用性大大降低，进入了强调审美价值的展厅时代，部分藏家对于书法的意义有了新的思考。美学研究者肖鹰提出“无心于书法的书法笔墨，才是300年来在中国文化流变中的活的书法”。当代学者、藏家许宏泉在采访中表示他愿意更多地关注不被以往学术史、美术史或书法史所重视的边缘人物，其藏品的作者多是学术上、艺术上均有成就的人。许宏泉亦在《管领风骚三百年——近三百年学人翰墨》自叙中言：“对学人书法的喜爱，也是我个人书学观的体现。我夙不喜书法的职业化，如果失去文化精神供养，所谓书法便剩为书写技法和视觉形式。”可见相比于技法的完备，他更倾向于关注其间流露的学人气度和时代气息。

　　尽管出现了观念上的转向，但这仍不是支配主流藏家群体的主要观念。孙星衍“浊酒苦无奇士赌，著书恐有后人思”联在2005年-2018年间五次上拍，分别在05年、11年、12年、18年（7月）、18年（12月）以4950元、97750元、115000元、163300元、138000元成交，可以看出作品价格仍在上涨但仍具有一定的波动性。乾嘉学人楹联市场并不像热门艺术家市场一样强劲，在经济稳定的情况下，乾嘉学人楹联更可能在波动中保持稳定，长远来看可能稳中有升。（文/孙泊桥）

　　黄易 隶书授其为复八言联 南京博物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