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不是老大娘，“故人”不是老熟人

——唐墓志砖《故人阎大娘记》考

　　新出土墨书唐墓志砖

　　《故人阎大娘记》及局部

　　近日，河南省商丘市考古研究院在当地发掘出土了墨书墓志砖《唐故人阎大娘记》。根据工作人员对墓主人的牙齿分析，大概推断出阎大娘的年龄在13到16岁之间，墓志墨书：“维天宝十二载岁次癸巳九月己亥朔廿八日□寅睢阳郡柘城县故人阎大娘记。”释文中，其他部分都清晰可定，唯独“□寅”不太确定，显然这是干支文字。经考据，该处应为“丙”字。考古人员说，“因为两方墓志铭上的字是用墨书写的，墨属于矿物质的颜料，稳定性比较强，所以整个字体保存得特别完整，并且十分清楚。”

　　那么问题来了，一般称伯母为“大娘”，为啥把一个十六岁的孩子称为称“大娘”？其实这里的“大娘”不是老大娘的意思。按照当时的规矩，家里的姑娘，排行老大的，就称为大娘，排行老三的，就称为三娘，排行第十的，就称为十娘。唐人喜欢搞家族大排行。如李白被称为李十二，杜甫被称为杜二，王维被称为王十三，白居易被称为白二十二，……此即所谓“以行第系于名者”，“行第”就是指排行的次序。唐人的行第大多数并不是以同父兄弟为序，而是以同祖兄弟、甚至同曾祖兄弟的排行为序。如白居易兄弟四人，却被称为“白二十二”。不光是男子称行第，女子也常称行第，称“某几娘”。如杜甫诗《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中提到的“公孙大娘”和“李十二娘”，还有《江畔独步寻花》中名句“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中的“黄四娘”；韩愈也有《祭周氏二十娘子文》。这些都是以排行来称女子。这里单说几个以“大娘”为名的例证。在唐代同一时期被称为“大娘”的，例证1.公孙大娘：唐教坊艺人。善舞剑器，技冠一时。吴人张旭善草书，曾于邺县屡观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大进。杜甫曾于玄宗开元五年观大娘舞剑器，后于代宗大历二年又观其弟子李十二娘舞剑器，作诗记之。例证2.仇大娘：蒲松龄《仇大娘》，讲述一位奇女子仇大娘的故事，她的父亲叫仇仲。“仇仲，晋人也。值大乱，为寇俘去……先是，仲有前室女大娘，嫁于远郡，性刚猛。”显然，从文中可以看出，仇大娘是父亲仇仲的长女（文中说是前妻生的女儿），故名大娘。“大娘”此为名字，又一例也。在出土墓志中，也有类似的人物名字作为实物例证。例证3.清陆增祥《八琼室金石补正》，也记载有一块《金大娘圹志砖》，墨书，去世于唐宝应元年。墓主的名字也叫“大娘”，也是砖志。

　　关于“故人”，词典中有五个含义：(1)旧交(2)前夫(3)前妻(4) 已死的人(5)对门生故吏既亲切又客气的谦称。笔者认为，此处“故人”就是指已经亡故之人。在写墓志时，根据逝者身份，如有一定官职地位，可写为“故府君某某”等；如未做官或高尚不仕的读书人，可写为“故处士某某”；如一般的宫女，可写为“故宫人某某”……阎大娘作为一般平民，无职无权无头衔，无甚可称，便称“故人”。例证有二：例证1.出土于河北邱县的《大唐故人袁君墓志铭》，墓主逝于唐睿宗文明元年，直书“大唐故人袁君……”。例证2.如出土于山东成武县的《唐故人张茂墓志》，墓主逝于唐玄宗开元二十年，直书“唐故人张茂……”。据此就很清楚了：“故人”就是指墓主，等同于“亡人”，是对亡人的一般性称呼，并非是指“老朋友”。

　　现在确定弄清楚了——“故人”不是老熟人，是已故之人；“大娘”不是老大娘，是长女之名。像这样留在砖头或石头上的唐人手书真迹，或用墨书，或用朱砂，或用白垩，近年来时有出土。《唐故人阎大娘记》书体为行书，从书法风格上来说，大体上是颜真卿一路，恣肆雄强，其奔放烂漫处，和唐以前的《李柏文书》有神似的地方；从用笔、结体来说，又和唐朝同时期的颜真卿《祭侄文稿》、台州刺史陆淳批复最澄等《文牒》等都有相通之处，是典型的唐风之作。《唐故人阎大娘记》作为下层人士的墓志砖，相对比较粗率，不能和上层文人用笔的精美程度相提并论，但在气息上还是可以感知到某种大唐气象。(文/冯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