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艺术品财富的核心

　　左图：莫瑞吉奥·卡特兰 《喜剧演员》 2019年

　　右图：2023年4月份《喜剧演员》在韩国展出时被一名大学生取下吃掉，该学生把吃剩的香蕉皮贴回墙上，并表示，作者想传达反抗当代艺术的理念，而反抗这种反抗也是一种反抗，“食物贴在那里就是给人吃的”。

　　刘晓丹

　　人们在创造、使用、收藏艺术品财富的时候，到底是在创造、使用、收藏什么？意大利艺术家莫瑞吉奥·卡特兰的《喜剧演员》和法国艺术家马塞尔·杜尚的《泉》，对此作了很好的注解。

　　2023年4月底，《喜剧演员》——卡特兰用胶带贴在韩国首尔Leeum美术馆墙面上的一根香蕉，被首尔国立大学艺术系学生当作免费小吃取下吃掉，再次引发热议。该作品2019年以同样姿态出现在美国迈阿密的巴塞尔艺术博览会时，曾引起艺术圈轰动。那根香蕉是卡特兰从超市随手买来，用灰色胶带贴在贝浩登画廊展位的墙面上。展览期间，作品被行为艺术家大卫·达图纳吃掉并录制成视频《饥饿的艺术家》，两份拷贝的视频分别以12万美元被私人藏家购得，第三份拷贝的视频涨到了15万美元。对于《喜剧演员》在首尔被吃掉，卡特兰并未介意，让美术馆将那位学生贴回墙上的香蕉皮取下，补上了新的一根。

　　这种将现成物品转化为艺术品的做法，可以追溯到一百年前。

　　1917年杜尚到百老汇大街一家卫浴工坊买下一件普通白瓷小便器，用黑漆署上“R. Mutt 1917”并起名为《泉》，送至美国独立艺术家协会在纽约中央大厦举办的艺术展。这件用现成日用品冒充的艺术品，被展览组委会认为太粗俗、太有挑战性而拒绝，甚至被一位感到恶心的委员砸烂。在传统认知上，艺术品更多体现为物质财富。物质财富呈现为物质形态，其生产是对物质成分和物质属性的加工，如粮食和衣服。艺术家作为物质财富的创造者，一定亲自完成艺术品的加工制作，就像农民要亲自种植、衣工要亲自裁缝。

　　杜尚的《泉》，完全打破了艺术品的传统概念。《泉》被拒一个月后，杜尚在《盲人》杂志发文辩护称：“《泉》是否我亲手制成无关紧要，是我选择了它，并予以它新的名字，使人们从新的视角观看它，这样一来原有的实用意义被清除，而启发了一种新的认识”。其后，画商和策展人与他达成协议，将《泉》重制多件展览于世界多地，成为美国费城艺术博物馆、法国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等著名机构的藏品。2004年，《泉》还被500位英国艺术家、艺术史学者选为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艺术品。让现成品摇身变为著名艺术品的不只杜尚，还有用肥皂盒创作《布里洛的盒子》的安迪·沃霍尔、用鲨鱼标本创作《生者对死者无动于衷》的达明·赫斯特等。

　　《泉》《喜剧演员》等用艺术价值和市场价格提示，艺术财富的核心在于其传达的信息，而非其物质材料。

　　人类的财富按形态可以分为两类——物质财富和信息财富，尽管前者也会传达一定信息，但后者信息含量更大。创造和使用信息财富，是对信息资源的加工、传播、整合和利用，物质材料只是信息的承载者。按信息对物质载体的依赖程度，可将信息财富分为三类：其一，信息完全不依赖于有形物质载体，例如由声波承载的音乐财富；其二，信息轻度依赖于有形物质载体，信息不随载体形态的改变而改变，例如由书籍承载的文学财富；其三，信息高度依赖于有形物质载体，信息会随载体形态的改变而改变，例如由木材、石材承载的美术财富，即通常所说的艺术品财富。

　　艺术品财富的信息含量越多，与普通财富的差别就越大，就越不容易受物质载体约束，以至于像《泉》那样不必依附于具体哪个小便器，像《喜剧演员》那样不必依附于具体哪根香蕉。换个角度讲，某个小便器或某根香蕉能够成为艺术财富，仅在于是否被注入了艺术信息。阳烁在《对艺术体制的第二次嘲讽：论卡特兰的<喜剧演员>》一文中指出，普通香蕉能够成为艺术品在于其获得了艺术体制授权，并在杜尚以来的现成品艺术谱系中找到了位置。由著名艺术家制作、被主流画廊代理、在主流国际艺博会展出、引起行为艺术家注意、引发艺术批评家讨论、被观众误解，特别是被收藏家高价收购，一系列信息共同构成了作为信息财富的《喜剧演员》。

　　当代社会物质财富日益丰富，人们对于财富的需求逐渐转向心理层面和精神领域。艺术品财富的信息性以及信息性的艺术品财富，将成为艺术品财富创造、使用、收藏的核心。（作者为李可染画院中国艺术经济研究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