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晋高句丽归义侯”金印说开去

　　[西汉] 滇王之印 

　　2.4cm×2.4cm×1.8cm 金质 

　　云南晋宁县石寨山出土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滇王之印 印面

　　邹涛 邹涛之印

　　1.22cm×1.22cm×1.38cm 金质 2007年

　　邹涛之印 印蜕

　　近日，香港嘉德拍卖一方金印“晋高句丽归义侯”，以千万港币天价拍出，创下古印拍卖纪录，震动了中外收藏界、拍卖界乃至书坛。

　　金印以其稀少、级别高之故，历来被好古之士，特别是玺印藏家格外珍重，就连各大博物馆也将其视为镇馆之宝。

　　此次天价拍出的“晋高句丽归义侯”金印，马纽，2.3cm×2.4cm×2.8cm，重88g。从尺寸、重量上看，与“晋鲜卑归义侯”等印相近，惜未见有出土记录及金印含金量等相关报告，无法判别更多细节。至于“高句丽”（前37—668），魏晋时古印确实作“高句骊”，可参考罗福颐主编《秦汉南北韩官印征存》所收五方“晋高句骊率善邑长、千长、百长”。

　　笔者平日好古，学习、研究秦汉印时，除了印面印蜕、封泥，也关注印蜕以外的信息：其一，材质：金、银、铜及鎏金（包括银鎏金、铜鎏金），何等官职用何种材质，古代有明确规定；其二，纽制：样式、特征，比如同为马纽，也有马的不同样式，或简略或较写实，龟纽则时代差异更为显著；其三，尺寸、重量：金印则尽量了解其含金量；其四，铸与凿：铸印是雕刻印模，通常为蜡模，包括印纽、印文，全部雕刻完整后铸造，然后修整完成。刻凿，则雕刻蜡模，包括印纽，不包括印面。印面为印章铸造成形后凿刻印面文字，印文呈明显刻凿痕迹，如“车骑将军”等。观文字线条凹槽发现，早期多呈凹字、平底，渐呈梯形、三角形。可知刀具样式不同。又，凿印于转折处，多内方外圆，转弯处上下刻凿呈现出折叠形刀痕。外形、纽式、制作工艺，凡此等等，细细观察，有助于我们对于“印宗秦汉”的全方位学习，亦有助于我们判断古代玺印之真赝及其时代特性。

　　几十年来，笔者一直倾心于探究秦汉古印本来面目，追求原本金属材质印章的制作，包括雕刻各种纽式，凿刻金属印坯，以及铸、凿等加工工艺，虽难度极大且费时费力，但是自己却乐在其中，常常恨不能穿越至秦汉隋唐与古人同游。

　　1997年夏在中国美术馆举办“邹涛艺术展”前，笔者仿古制作了二十余枚金银铜篆刻作品，选出14方作为展览的一个特别项目。金属类篆刻，在20世纪90年代可以说还是非常新鲜的事。

　　2007年《西泠印社》杂志总第十四辑“特殊印材鉴赏专辑”，约笔者介绍金属印材篆刻，撰文谈及制作方法。据说文章发表之后，不少印人也开始关注金属类篆刻。

　　近些年，应邀为友人制作了若干金属印，也包括不少金印，从雕刻蜡模开始，龟纽、龙纽等，唯不刻跪姿马纽、驼纽。从步骤来说，第一步，雕蜡模纽，比如龟纽、鼻纽、穿戴纽等古式，也试作过生肖等比较新颖的纽式。仿古式，尽量按照时代特征而为：仿汉之作，雕汉式龟纽；仿南北朝印式，雕南北朝时代特征的龟纽；仿秦式，则蛇纽、鼻纽、鱼纽、穿戴纽等等；若马纽、羊纽等，皆作立姿。无论仿古还是自创，都尽力求其“古”趣。蜡，选用适合于雕刻的专用蜡，根据需要裁切，或大或小，随心随性。雕刻工具，锯、锉、木刻刀、各种砂纸，雕刻类及金工工具，尽量备齐。第二步，雕好印纽后，或直接在印面刻制印章，然后铸造。这种雕刻专用蜡，有一定的硬度，类似于叶蜡石，易于雕刻、篆刻。第三步，铸造。古代以铜质为主，偶尔有银和金等。相比之下，金的稳定性最好，最易铸造且不变形，银次之，铜再次之。今日材料与古代不同，冶炼技术大幅度提高，金的含金量按照比例分为24k、18k、14k等，银分为纯银、950银、925银等，铜则有紫铜、黄铜等，但没有青铜，当代金属材质与汉魏时期已然不同。由此，笔者以为，把握好材料，也可运用于古代金银等金属古代玺印的研究和真赝甄别。熔炉可参考首饰制作器具，没有条件的可委托首饰加工方代加工。第四步，修饰。铸造之后，若没能完全达到我们想要追求的程度，需要继续进行补刀修整。文字部分直接凿刻者，需使用专用凿刻刀，以台钳固定，锤子慢慢凿刻完成。最后，打磨、抛光。钤盖纸张看印蜕，钤盖封泥看印痕，完成创作。

　　金属印章的创作，关键在于深入考察古代玺印的历史脉络，把握好玺印的“来龙去脉”，以及时代细节，才能真正做到“与古为徒”，进而“与古为新”。

　　（作者为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篆刻艺术院研究员 邹涛）

　　附：目前所知、所见金印统计

　　国内：

　　1.西汉南越王墓出土三印：龙纽《文帝行玺》，龟纽《泰子》，龟纽《右夫人玺》一组，现藏广州西汉南越王博物馆；

　　2.中国国家博物馆藏西汉蛇纽《滇王之印》，西汉龟纽《石洛侯印》，西汉蛇纽《汉归义賨邑侯》，三国龟纽《平东将军章》；

　　3.长沙博物馆藏西汉龟纽《长沙王玺》，西汉半球形鼻纽《闵都君印》；

　　4.长沙市文物考古研究所藏西汉龟纽《长沙王印》；

　　5.汉景帝阳陵博物馆藏西汉龟纽《车骑将军》；

　　6.山东省即墨区博物馆藏汉龟纽《诸国侯印》；

　　7.南京博物院藏东汉龟纽《广陵王玺》；

　　8.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藏汉龟纽《偏将军印章》，东汉龟纽《朔甯王太后玺》，两印造型、大小和重量几乎一样，当是同时期制作而成；

　　9.江苏省徐州博物馆藏西汉龟纽《宛朐侯埶》；

　　10.河南省博物馆藏汉龟纽《富寿侯印》；

　　11.南京市秦淮区新出土《娄侯之印》《辅吴将军章》两方三国龟纽金印，具体信息不详；

　　12.湖南博物院藏西晋龟纽《宣城公章》，龟纽《镇南将军章》，两印于1991年同出于西晋刘弘墓；

　　13.上海博物馆藏西晋驼纽《晋归义氐王》；

　　14.内蒙古博物院藏晋马纽《晋乌丸归义侯》，晋马纽《晋鲜卑归义侯》；

　　15.甘肃省博物馆藏魏驼纽《魏归义氐侯》，晋驼纽《晋归义氐王》，驼纽《晋归义羌侯》；

　　16.陕西历史博物馆藏晋驼纽《晋归义羌王》；

　　17.洛阳博物馆藏西晋驼纽《晋归义胡王》；

　　18.湖南省平江县文物管理所藏西晋蛇纽《蛮夷侯印》；

　　19.武汉市博物馆藏西晋蛇纽《晋蛮夷归义侯》；

　　20.首都博物馆藏晋驼纽《晋匈奴归义王》；

　　21.辽宁省博物馆藏十六国北燕宰相范阳公冯素弗龟纽《范阳公章》；

　　22.故宫博物院藏北朝龟纽《太原公章》；

　　23.西安博物馆藏新莽龟纽《王精》私印；

　　24.北周獬豸纽《天元皇太后玺》，现藏陕西省咸阳市渭城区文物保护中心；

　　25.《关中侯印》数印：邯郸博物馆藏，南京市博物馆藏，河南博物院藏，湖南博物院藏晋龟纽《关中侯印》，上海韩天衡美术馆藏，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藏；

　　26.《关内侯印》数印：山东省博物馆藏，湖北省博物馆藏，河南驻马店泌阳县各出土一方。

　　海外：

　　以日本福冈县出土现藏于福冈市博物馆的汉代蛇纽《汉委奴国王》金印最为贵重。日本有邻馆藏三国曹魏《崇德侯印》《关中侯印》也颇为著名，另有新莽时期龟纽《新保塞乌桓西梨邑率众侯印》、越南出土驼纽《晋归义叟王》、晋马纽《晋夫余归义王》（真赝、藏家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