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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拿拓片来烘托书法

——访书法史研究专家华人德先生

  华人德 戎亚甾陶鼎拓片题跋 40cm×26cm 纸本

  华人德 赵安香为悉达多太子出家修行造像朱拓题跋 135.5cm×69.5cm 纸本

  华人德 驷马不进画像砖拓片题跋 139cm×48cm 纸本

  华人德 宰甫卣铭文拓片题跋 40cm×70cm 纸本

  编者按:题跋是书写于书籍、碑帖、书画作品上的品评、考证及溯源等方面的文字。华人德先生是著名的书法史研究专家,也是当代著名的书法家。在他的书法作品中,碑帖题跋是富有特色的一类。这些题跋类作品不仅富有艺术性,且极具学术价值,展现出学者书家的深厚学养。本期特对华人德先生进行专访,旨在帮助读者赏读华先生书作时,对他题跋背后的创作观念有进一步的了解。

  刘光:华老师您好!我们注意到,近些年,您的书法创作有所向“题跋”倾斜,促成这样变化的因素是什么?

  华人德:改革开放初期,百废俱兴。各地文物古迹渐渐受到重视,一些碑刻画像的拓片开始在社会上流播。齐鲁豫陕等地朋友常持拓片索题,我自己也开始搜集和收藏金石拓片。古人石刻偏重于文字,无文字者往往弃之不顾。汉画像奇拙诡异,而大多无文字题刻,内容常见的有宴饮博戏、宫阙车马、祥禽瑞兽、圣贤图像,以及历史故事、神话传说等,用两种以上书体题写,视觉效果极为丰富。

  后来得六朝隋唐佛像题材的拓片,而以题记题写四周,更显庄严妙善、至精至美。许多爱好书法的朋友往往指定要用题跋拓片的形式来书写创作,我也乐此不疲,融书写与修习为一体,深入钻研,逐步提高。

  刘光:题跋的对象主要有哪些?通过题跋,您着力体现的是哪些方面的思考?

  华人德:题跋的对象主要是我喜欢的中古时期两汉至唐代的铜器、刻石、碑碣、墓志、造像、砖文、瓦当之类的拓片,包括一些全形拓。

  我对书法史的研究也是侧重于中古时期以及清代的碑学。我选择的题跋对象中,占多数的是两汉六朝的画像和北朝隋唐的佛像拓片。我会以同时期的诗文辞赋题跋,并从佛经内容中找出相关的描述与记录来题写补配,其内容往往是当时文学创作的题材和宗教宣传的故事。由于年代久远,它们已不为人们所知而被隐没或遗忘,这也算是一种对图像的考证方式吧,而且这样可以启发观赏者的想象空间。图文相配,若合一契,相辅相成,水乳交融,能起到点铁成金的效果!具体的例子,可以参看《北魏赵安香为悉达多太子出家修行造像朱拓题跋》《东汉驷马不进画像砖拓片题跋》。

  刘光:您认为好的题跋,有哪些讲究?

  华人德:好题跋不外乎看其内容和书法。内容深湛,文句隽妙,书法精美典雅,实为难得。无论是文字还是图像的拓片,都须以拓片为主,题跋为宾、为辅,题跋要为拓片文字或图像服务,内容要围绕拓片相关不离,不可拿拓片作背衬、作装饰,来烘托书法。文字有疑或毁损,不知则阙,勿任己意改作。在选用题写的字体时,应知尊卑,愈古愈“尊”,篆、隶、真、行、草,先后有序。如题署宜用“尊”,篆、隶、真书,写经宜用真书,以示敬重。秦砖汉瓦,虽是古物,毕竟是建筑饰件,轻贱者也,不宜以金文、小篆题写。草书作题跋应慎用,它难识且缭乱不协调。诸如此类,可举一反三。

  刘光:前代(包括古代以及近现代)的书家或者学人中,以文辞或者书法角度,您最喜欢谁的题跋?

  华人德:宋代欧阳修有《集古录跋尾》,赵明诚著《金石录》卷十一至卷三十为“跋尾”,有503篇,则宋代即有金石题跋。元、明金石学沉寂,至明末清初金石学渐兴,乾嘉以后则大盛,有很多书法家精通金石学,如翁方纲、黄易、何绍基、赵之谦、吴大澂等最为出色,金石学家这种书法亦佳者如陈介祺、魏锡曾、缪荃孙、叶昌炽等不可胜数,民国间学人兼书家者也不少,不一一列举了。

  书家中何绍基书法最出色,其题跋多为行书,“烂漫挥霍,变化神奇”,善作诗歌题咏,其诗“苍莽沉挚,余常携以自随”(翁同龢语)。现存《张黑女墓志》拓本为传世孤本,曾为何绍基收藏,其前后上下,名家题跋极多,有何绍基题跋数则,其评包世臣字以及自述,是研究碑学书派非常有价值的资料。

  我近来翻检魏锡曾(稼孙)《绩语堂题跋》,内有“书汉三老碑后”一则,有二千余字,记录他本人在同治四年(1865年,乙丑)腊月廿八日在越中访碑二十余日,并精拓了《汉三老讳字忌日记》三份:一份自存,一份给收藏此碑的周清泉,一份给了朋友汪述庵。由于是亲自手拓,识别了许多不易辨认的字,并确认刻工是“椎凿而成”。他用小墨拓包对一些不清晰的笔画和泐痕“加扑数四”,所以再看周清泉在十年前命工拓的百余份初拓本,就感觉“但存形模”了。魏稼孙将他用大小扑子拓的新方法教给了拓工张文蔚后,以后的精拓本就多了。苏州大学图书馆古籍部藏有一本剪裱本,有魏稼孙长跋,前有赵之谦篆书题署,每字有二寸见方,极佳。后曾由沈树镛收藏。此册即当时魏稼孙手拓自存本(赵、魏、沈三人为好友)。这是研究《三老碑》的最佳本。原石后入西泠印社,筑石室铁门保护之。

  刘光:作为题跋的书法,与作为艺术创作的书法,有哪些不同?

  华人德:书法作为艺术创作时是可以“随意”的,但是题跋时的书法是有制约的,尤其是拓片和题跋在同一版幅中。题跋必须要根据版面多少、空白位置、拓片种类、文之长短、字之大小、书体选择、内容涉及的视角等方面因素来决定,总之,要让题跋来配合拓片,使整体效果更佳。如在书画原作上题,一定不能破坏整幅效果,要惜墨如金。白谦慎在他所著的《吴大澂和他的拓工》一书中,就论述到吴大澂和他一位擅长金石传拓的幕友尹元鼐,多次通过讨论,来确定传拓(古铜器全形)四面空纸留白多少的事。像我们,一般都是人家拿来现成的拓片,只能稍加思索而“看菜下箸”了。

  刘光:近年来,金石题跋热仍然在升温。您认为当代,或者说具体到当下书坛,在题跋方面有哪些具体、普遍的问题?怎样解决这些问题?

  华人德:比如,对时代、对书撰者的身份不熟悉,常常张冠李戴;再比如,对古代图像不了解,看图作文,不着边际。还有,大多数题跋者仅从艺术角度来说,词语空泛,恭维几句,让人感到莫名其妙。这在当下一些书法报刊、作品集里常能看到。

  希望一些喜欢题写金石拓片的作者不断增加金石学、文字学、历史学、文学等方面的知识。题写前要深思熟虑、做好布局,想好视角和内容,包括文字多少、选用字体,扬长避短,不知则阙,不能率尔落笔。多看前人题跋,自己也多练习,功到自然成。

  刘光:题跋作为一种文学样式、应用文体,其文学式的表达或受应用场景的约束造成的言不由衷(即人情因素),是否会对后世研究者造成一定程度的误导?作为研究者,应如何避免这种情况呢?

  华人德:古今人都可能会有言不由衷的情况出现,但对研究者来说,就应该判断究竟是真实的、确当的,还是虚假的、奉承的。这也是鉴定的一种功力。不能人云亦云,要独立思考。作为题跋者,在遇到人情因素时,可以做到“假话不说,真话不全说”,省得给后人留下话柄。(文/刘 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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